中国最早的金融城市是云南会泽
铜旺火红耀边城
东川府原为彝族聚居区,唐代南诏北侵入川掳数万汉人归,这是有史料记载的汉族进入。清中官方推出了“铜本制”,即为鼓励生产,先多从外省移民,以补人工的不足,厂家和矿民可由官府预借发放生产所用启动金,官方制定铜价,预放铜本,督民采炼,所产之铜由官储编制收购再折回所放铜本。有如现在的银行重点扶持企业发放的无息贷款。这样,很快就迎来北方多省的人丁,把采矿冶炼行业红红火火做起来了。
因矿冶的兴盛,外来移民剧增,乾隆时期,矿山工人即达到20万人以上;因此有人说,中国最早的产业工人,也是诞生在会泽。而自古产业工人聚集的地方,往往是起事的地方,明清之际都严防矿工结社,甚至限制矿山冶炼非允许的其他金属,以防产生武器谋叛。
饶是如此防范,清咸丰时不到9年的时间,产业工人先后爆发了6次反清起义,与正席卷东南的太平天国运动遥相呼应。因为这种反叛的传统,后来的云南“重九起义”和护国讨袁运动中,主力都有会泽人唐继尧、黄毓英、邓泰中的身影。会泽人由开化之先到觉醒维权,再走向追求民主政治。
那时官府派人驻厂,除负责维稳盯防外,还负责发放“铜本”(无息生产贷款),生产其他一概不管,是由“七长系统”实现开采冶炼生产,这“七长”是客长、硐长、炉长、炭长、镶长、课长、锅头,生产各司其职,组织井然有序。
产业发展到后来,自发形成民间的资本形式,同治十三年,在会泽成立了“东川矿务股份公司”,为云南最早集聚商股、实行资本组织形式的地区。招商时投资的竟有唐继尧(会泽人,1万银元),蔡锷(3600银元)等地方大员。
至今东川还存不少清代铜矿,以金沙江边会块乡建于雍正年的茂麓厂冶铜遗址最为著名,1993年就被公布为云南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这个遗址现存炼炉、矿硐、矿工居住遗址、炼碴堆积等。年产铜600万斤,清代京铜主要来自这里。
汤丹镇菜园村西老明槽铜矿遗址,分布大小矿硐1000余座,残存露天采矿场及洗矿池10余处,炼铜炉基3座,附近矿渣堆积面积约1000平方米,是东川古铜矿中规模最大的一处。因民镇炉墩村西有狮子头清代矿冶遗址,残存矿硐6处,其中一个大硐号称“万人硐”。因民镇大箐村东是大箐山清代铜矿遗址,现存矿硐3处,冶铜址一处。
铜锭撑起清帝国
早在汉代之前,东川会泽的朱提银和堂琅铜就名扬九州,因为几千年中国实行的是金铜辅助的“银本位”货币制度。东川矿带产铜、银、铅等,银的出产量很大。据《元史-食货志》记载,天历元年(1328)全国岁课银1548锭(每锭50两),云南产的岁课银有735锭,占全国岁课银总数的48%。
这充分说明自南诏到元明时期冶银手段技术多样化后,不光是云铜居全国之首,云银也执牛首。而云铜云银大部分产地,都来自东川府。开采冶银的矿藏中伴生有含量很高的铅锌,古人采的又多是富矿,今天这些矿渣再成高品位宝物。地质调查显示,古人冶银留下了90多万吨的矿渣堆积。手工作坊的年代,这个数目简直难以想象。故明人宋应星在《天工开物》里说:“然合八省所生,不敌云南之半。”
那时流行一种说法:只要滇东北的银和铜三个月运不出来,大清国就要陷入经济危机。可见国之倚重。
明末因战乱和开边贸远洋通商,白银开始大量流失。至清初,白银紧缺,明的“银本位”换成了清的“铜本位”。但国库铜料紧张,甫立之大清国的“铜本位经济”危机愈甚。
因倭寇海盗活动严重,郑成功占居台湾封锁东海,由日本海运进口的洋铜也越来越少,天朝闹起了铜荒,北京的宝源、宝泉两大铸币厂接近待料停工。清初爆发过一场“收购废铜,偷工减铜,禁民间用铜,以铜抵税抵粮”运动……至慈禧末期,清廷还惦记过东川铜。当时京城府库制钱几乎全空,紧急着办地方解铜一百五万斤制钱。
缺铜就无材料铸钱,无钱发放,则整个国家的财政体系“银根”就相当紧。朝廷啥招都使出来了。然终非长久之计。此时不光中央铸造钱局如此,各地方铸造钱局也同样如此。那时的铜料价扶遥直升,已达“每百斤铜值银11两”的程度,兑换上清廷规定一两银当一千文铜钱,而实际民间只能兑换到812文。
到后来这成了地方财政发财的好机会:东川铜以每百斤九两四钱向八省采办和中央财政收取,而只以每百斤四两的低价向矿厂收买,去除马帮人工运费后,朝廷政策允许中间巨额差价由地方大员自由支配,大发横财。
那时经历了康乾盛世中的康熙朝后,天朝物产丰饶,但货币的总发行量不够,相当于今天的“M1”(狭义货币的供应量)“M2”(广义货币流通总量)发行流通量都不够,不少地方出现了以物易物现象,甚至出现了京城御林军都无钱发放军饷几致哗变的事,严重影响了国家、民间商贸。
负责采办洋铜的八省官吏都把眼光投向了云南,奏请雍正帝采办200万斤滇铜救国库之急。东川府铜立即成了维系大清帝国经济的命脉。随后中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滇铜上京”就拉开序幕。每年400多万斤滇铜由会泽递解上京,后来递解滇铜出省越来越多,每年达633万斤,完全取代了日本洋铜,支撑了其后乾隆盛世的经济发展。到乾、嘉年间,最高年份时东川铜的生产,已可达千万斤之多,湘鄂川黔等八省都来采办铜料。
这造就了明清之际的“滇铜甲天下”现象,云南的产铜量占全国的80%,而东川府出产的铜占全省的72%。当时会泽是滇铜的最大集散中心和铜产品加工与铸币中心,是当时中国名副其实的铜都。民间也有人大铸私钱,类同今天的印假钞,抓住了要杀全家。
因解铜之路遥远而艰险,成本颇高,朝廷又特许在昆明、会泽开炉铸币。雍正十二年,在会泽设宝云局,设炉28座,到乾隆十八年设宝云新局,设炉50座,年铸造铜钱33万余串。于是会泽因押解国库需铜和铸好的铜钱上京入库,而成了中国最大的马帮集散地,那时的主要交通工具就是靠马驭。出会泽北上,即很快进入“乌蒙磅礴”的艰险山路,远远马铃声响过,近闻铜串钱响,这是很多年里西南的崇山里常见的一幕。
这种成群结队穿行在京滇之间的、有大队官兵押运的解钱解铜马队,功用类同于今天的银行戒备森严的解款车。也是那个年代最著名的也是规模最大的多个民营官办“运输公司”。这个大规模由马帮背夫解铜运京的著名场景,在中国历史上演了200多年。
后来通川水运经常沉船,官府投入十余万两整修金沙江50余处险滩,开凿会泽通往金沙江的小江汇合处的象鼻岭,这里,是诸葛亮南征孟获五月渡泸的地方,也是马可·波罗南游中国进出云南的地方。
资源枯竭后转型
今天“铜都”的风采消失了,往昔的辉煌只存在于纸面和人们记忆中。
经商周秦汉四朝的开采,森林砍光,泥石流到处都是,东川矿区不适宜人类生产居住,因此到了唐宋之后此地550年无人居住,直至明清炼铜后才重新有人类活动。
休养生息到明清,再经两朝持续400多年的开采冶炼,人们几乎砍光了附近的森林,挖遍了那里的大小山川。就是到了现代,会泽、东川一带,植被也稀少、泥石流灾害严重,各有199、107条泥石流沟,小江流域境内的会泽,被称为“世界泥石流博物馆”,蒋家沟泥石流已成世界泥石流经典地理样本。
随着冶铜所需薪炭采伐运输距离越来越远,矿洞越打越深,铜料来源的成本也越来越高。每百斤铜4两银的收购价,已远低于生产成本。当时计算生产成本每百斤铜需5两多,而云南巡抚爱必达的调查,是需6两,但清廷只肯加四钱二厘二,做铜越来越没赚头,行业逐渐萎顿。
到辛亥革命后,旧铜制钱被废弃,京铜停运,饷协无着,东川诸矿生产停顿。东川铜业开始走向衰败。
1962年再投产的东川矿务局,40年中有26年亏损,国家补贴后累计亏损22152万。进入20世纪90年代后,国际国内铜价市场持续低迷,最终陷入了扭亏无望、资不抵债境地。会泽一度被国家列为资源枯竭型城市。后来仅存一家驰宏锌锗矿业公司,不过不开采铜矿了,而是铅锌矿。
但作为历代东川府治所在,会泽古城留下了大量历史遗存,多省留下了会泽乡党会馆。据新中国初统计,会泽寺庙会馆遗留有108处之多。可见当年兴盛的程度。乾隆也曾亲笔为东川矿王庙题匾,推动“东川府”成西南经济重镇,“天南铜都”也因此得名。古城在明为木城、清初是土城,到清雍正10年完成了石城的修筑,惜新中国后被拆毁。
云南近年提会泽是“中国青铜文明发源地”。仿明嘉靖年间铸重达41.5公斤的天下第一钱“嘉靖通宝”,在市政广场竖起了彩虹桥穿入超大铜钱的独特地方建筑,成为游人纷纷留影的一景,美其名曰“钻钱眼”,不过这可能是最不俗的“钻钱眼”了!
会泽思谋打造铜文化旅游名城,搞矿冶文化“万里水陆联运银铜古道”旅游线路群。以先秦、两汉和明清代堂琅矿冶各重要采冶地为起点,以各矿冶运输路线为主线,以清代京铜运输路线为重点,规划最终达北京的万里铜运古航道。著名的茶马古道上京路线,基本重合在铜运古道线路中。此道因此兼有铜运和茶马古道双重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