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也是世界“断肢再植之父”是陈中伟院士
这时候,陈中伟再回过头来想想自己,就觉得太不应该了。你不就是少睡几个钟点么?人家一辈子手指头都没有了,你怎么说?你还不好好地为工人服务啊!
从此,再有工伤送来,不论多晚,一到急诊间,陈中伟和同事们马上就给他接过来,很关心地问他们,怎么受的伤?给他们打好麻药,清洗干净以后,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给他修补好。处理手外伤要说简单也很简单,医生如果图省事,既然轧烂了也可以一下子就给他切掉了,最多把伤口缝合得仔细点。但如果一心为别人今后的工作和生活着想,想尽办法高质量地治疗,那效果就大不一样了。
下工厂回来后,陈中伟和同事们一心想着怎样把骨科弄好,怎样做到为人民服务。大家日以继夜地工作着,医务人员和病人的关系也处理得很好。逢年过节,外地的病人回不了家,怎么让他们感受病房的温暖?陈中伟就和护士长自己掏钱买点糖果花生,开个“工休座谈会”。年初一,陈中伟不是留在家里陪伴妻子儿女,而是很早就到病房,给病人拜年。由于大家的共同努力,当时六院的骨科办得相当出色,他们的事迹还上了《解放日报》,题目叫《病房里的春节》。
由于骨科的病人太多,而床位又太少,陈中伟急病人之所急,动脑筋创办了“家庭病房”。那些只需要牵引的,不用开刀而又需要长时间休息在床的,就给他送到家里去,把他牵引装好,告诉他应该注意什么问题,医生护士定期上门去服务。
可是陈中伟自己的家庭就顾不上了。妻子尹惠珠后来是上海第一人民医院的耳鼻喉科主任,陈中伟是六院的骨科主任,一对夫妻,两个住院医生,两个主任,那个忙乎劲就可想而知了。住院医生值班特多,那时又请不起保姆,大女儿立理很小的时候,吃饭就托付给了食堂。有时爸爸妈妈同时值夜班,小立理就紧紧抱住妈妈的腿:“妈妈别走,妈妈别走,我怕……”妈妈陪着女儿啪嗒啪嗒掉眼泪。
陈中伟倒是一心想做个好丈夫、好爸爸,无奈他这个骨科主任急诊特别多。好不容易盼到一个礼拜天,他想好好表现一下,一早就叫妻子把床单、被褥、一家大小的洗换衣裳统统泡进浴缸,“今天你休息,我来!”
谁知话音刚落,电话就来了:急诊!陈中伟二话不说拔腿就走,撇下尹惠珠守着一大缸衣物发愣。“天哪!这叫我怎么办啊!”陈中伟态度还是很好的,“对不起,对不起”,气得昔日同德医学院的校花杏眼圆睁,冲丈夫的背影喊:“我再也不上你的当了!”
怀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尹惠珠说什么也不干了。她跑到妇产科主任那里只说了两个字:做掉!妇产科主任说,说不定是个儿子呢,一儿一女多好!尹惠珠说,我要工作,他在肚子里造反,不做掉怎么办?产科主任为难了:“要做,也得老陈签字啊!”可是陈中伟在北京开全国人大,一开就是10多天,开完了又接着到各地考察,等到回到上海,木已成舟,错过人流的时机了。
生下来的果然是个儿子。但两个住院医生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不是他们不欢迎儿子,实在是因为太忙太忙。
尹惠珠不要孩子是有自知之明的。有几年每年过年她都在乡下,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有精力照顾孩子?
上钢五厂在安徽贵池的大山里有一个分厂,上海方面就得经常派医疗队去。尹惠珠就是医疗队长。那个地方很穷,东西很便宜,甲鱼只几毛钱一斤。虾和螃蟹这些带壳的东西当地人不知道吃,这些上海人是知道吃的,但是没有时间。
山区蛇多,尹惠珠走在山路上最怕蛇。有时候工人捉条蛇来,“尹医生,给你一根!”他们不是寻她开心,是送给她吃的。可她哪里敢吃呢,赶紧说:不要不要,谢谢侬。时间长了工人都想家,到礼拜六,捉条蛇弄个瓦片烧了,喝酒。有时喝得太多了,醉得死过去,尹惠珠就赶紧打葡萄糖抢救。尤其过年时候,工厂要坚持生产,工人不能回上海过年,医疗队也得在厂里陪着。工人们实在又想家,春节会餐的时候都喝醉了,医疗队更有得忙了。身为医疗队长,困难要留给自己,别的医生回去了,尹惠珠往往留在那里过年。山区很冷,雪下得很大,有时大便还没有解完已经冻牢了。山里野兽很多,夜里出诊很害怕。
有一年除夕,又只有尹惠珠一个人留守。本来队里应该留两个人,还有一个人她放他回上海过年了。结果半夜里敲门有急诊。尹惠珠一听,这个人敲门敲得不对头嘛,总是“笃,笃,笃笃”,又不喊又不叫的,尹惠珠听得很惊心,心想:这不对头,绝对不能开门!情况不清楚,深更半夜的,而且只有她一个女同志,怎么敢开门呢?
第二天一早,有人来看病。“哎呀,不得了尹医生,昨夜老虎来过了。”尹惠珠说,你怎么知道?他说你看这脚印———尹惠珠一看,真的是海碗大的梅花脚印,一嗒一嗒的,把她吓得来……“幸亏我昨天晚上没有开门,要是开门,还不叫老虎吃掉了呀。”大概因为连日大雪,老虎肚子饿了下山来,而医疗队的房子又正好在山边。
尹惠珠吃过不少苦头,但当年并不以为苦。直至过去了多少年后,想起幼小的孩子为他们所吃的那些苦,这才觉得心里直发苦。
那时候家里用不起阿姨,经济条件很紧张。就是经济上请得起阿姨也决不会请,因为陈中伟是个虔诚的思想改造者,他总是说,我们应该劳动劳动,我们要改造自己。但儿子生下来后,奶妈总是要请一个的,偏偏奶妈奶水不足,把孩子弄得干血痨一样,动不动拉肚子,弄得妈妈好心疼。但又不能说不要工作,她觉得做工作是一种享受,看到病人好了是最大的乐趣。儿子稍大一点,就把他放进中国儿童福利院的托儿所。可是夫妻两个都没有时间送孩子去托儿所,只有靠大一点的女儿送。可是,小姐姐也才8岁呀,每天她踩着一个小脚踏车,弟弟坐在前头,她在后面踩。过路的人都说,啥人的小囡介能干!啥叫能干呵,没办法呀。有时候儿子大便拉得一塌糊涂,女儿直叫:哎哟妈妈,怎么办哪……
尹惠珠总说,他们实在对不起孩子。直到现在,她还是认为他们不应该生孩子,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养孩子。
难得碰上一个两人都不值班,又不出急诊的星期天,尹惠珠满心欢喜:今天一家子可要好好过个周末了。
陈中伟说,我到熟食店去一下。尹惠珠说好啊,等你回来弄菜弄饭。陈中伟是烹调高手,尤其是凉拌海蜇皮和炒鱼片,人家说够得上国厨水平。平心而论,陈中伟开刀是一把好手,干家务也是一把好手。他多才多艺,粗的拿得动斧凿,修理个门窗不在话下;细的拿得起针线,有好多年尹惠珠的衣服都是陈中伟亲手裁剪、缝制的。至于杀鸡剖鱼,更是干净利落……
不一会儿,陈中伟笑嘻嘻地拎着一大包熟食回来了。两个孩子欢叫着扑过来,看爸爸买来什么好吃的。尹惠珠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猪肺等下水,红烧的,五香的,切得一片片薄薄的。她一看就有些来气,对儿子女儿说:“好了好了,今天你爸爸又要去看狗女儿、狗爸爸狗妈妈了……这些东西不是为我们买的,是给医院里的狗买的。反正那些狗都是他的亲戚朋友!”
陈中伟依然是笑嘻嘻的。他知道妻子说的是气话,做医生的她是会理解他这样做的。他对孩子们说:“爸爸带你们一道去好不好?”两个孩子立刻欢呼雀跃起来。
陈中伟从小喜欢动物,特别是狗。小时候,宁波体育场的场长送给他家一只小狼狗,陈中伟自己动手给它造了一个狗屋。上了医学院才知道狗还是医学的功臣呢。苏联十月革命后食品奇缺,巴甫洛夫研究所的狗都饿死了,他不得不饿着肚子亲自上街,到处追捕饿狗。后来他给列宁写信求助,列宁很快颁布了一项特别决定:除保证巴甫洛夫科学研究需要的一切条件外,还要发给特别的口粮和食品。
医院里建起实验室以后,陈中伟对实验动物很重视。
“狗是我们的同事啊,狗对我们的医学实验是有很大贡献的。”他总是这样对动物房的工作人员说,“我们不能轻看它们,要待它们好。”
其实狗最通人性,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很忠诚,你做实验,它会给你很好配合。不然,你给它打针,一打“汪”一声,吓你一跳,甚至咬你一口,连接近都不让你接近。陈中伟到食堂吃饭的时候,总是有意识地买一点小排骨什么的,肉吃掉以后,把骨头带回去给它啃一啃,它就很感激你,啃得很有味道很开心。有时候陈中伟跟它讲讲话,摸摸它的头,狗就跟他很要好。陈中伟一去,特别亲热,摇头摆尾的,怎么摆弄它都行,做什么实验它都给你做。如果没有平时跟它建立友谊的话,它怎么肯让你开刀啊!当然开刀的时候是要打麻醉的,但你要捉住它就得大动干戈了。有的医生就只好用一米多长的铁钳子去钳。但凡是用这种钳子去钳来的狗,它觉得你是敌人,你是来折磨它把它搞痛的,实验当中你要去观察、治疗,它当然不肯配合你了。所以,陈中伟从来不拿刚刚买来的新狗做实验,总是等养熟了,建立起感情了再做。
陈中伟花在狗身上的时间和精力,比花在自己孩子身上的还要多。但两个孩子都很理解,说陈中伟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因为,爸爸归根结底还是为了病人和神圣的医学事业呵!
问候尹惠珠医生。上次在南美游轮上巧遇老友夫人, 已经8年多了. 希望尹医生愉快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