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也是世界“断肢再植之父”是陈中伟院士
1935年陈中伟7岁,家里决定送他上学读书。
浙东人把送小孩上学叫做“关蛮”,这个说法对少年陈中伟是再恰当不过了。一则,父母觉得的确需要给这个放惯了野马的淘气包上个笼头,关一关他的野性;二则,若指望他将来接保真医院的班,那么得从小就开始西方式的正规教育。
由于五口通商,宁波的现代教育与宁波的西式医院一样,的确是得了风气之先,甚至堪称全国的首善之区。
从1843年起,美国浸礼会、长老会和英国偕我公会、圣公会就纷纷派出传教士来宁波传教办学。最早来到宁波办学的是英国传教士爱尔德赛女士,她在宁波城内祝都桥开办了一所女塾,后来演变成甬江女子中学,成为中国大陆上第一所女子学校。接着是美国长老会教士麦嘉缔创办了浙江推行西方教育制度的第一所男子洋学堂,这个学校后来成了之江大学的前身。传教士中甚至有英国维多利亚女王的同学伊丽莎白和华路易姐妹俩,她们的父亲是英国上议院议员。由于有如此显赫的来头,她们在宁波江东张斌桥的教堂和书院落成之日,宁波道、府、县尹等官绅无不前往道贺。这些传教士一旦在宁波城里站住了脚,就把教会学校办到了宁属各县。
虽然这些教会学校在1927年发起的收回教育权的斗争中,合并的合并,停办的停办,但是这股来势迅猛的西方教育之风和宁波原有的传统深厚的教学氛围一冲激,就蔚然形成了极其昌盛的教育风气。
所以,到陈中伟上学的1935年,宁波各县已有小学1869所,其中城区所在的鄞县就占了700所,为全省各县之冠,而弹丸之地的城区竟然就有150所之多!
陈家选中的是教会办的斐迪小学。学校就在开明街的一个教堂旁边,这里离位于右营巷的保真医院很近。
斐迪小学是英国偕我公会传教士阚斐迪于1860年创办的。原为学塾,后改称斐迪书房,1912年定名为斐迪小学。陈中伟在这里“关”了3年,读完了初小。
到了10岁那年,父亲觉得似乎还是北门外的三一小学好些。三一小学也是教会学校,它的上面还有中学,在这里读完小学,可以直升中学。实际上,三一小学只是三一中学的附属小学,是1868年由英国圣公会传教士戈柏和禄赐创办的三一书院发展而来的。
陈中伟的高小和初一、初二都是在三一学校度过的。
不记得是出于何种原因,初三的时候,他转学到月湖竹洲鄞县县立中学(宁波市第二中学的前身)去了。
陈中伟在那里读完了初中,然后就考入宁波最负盛名的效实中学。
事隔六七十年后,我坐在陈家的书房里听陈中伟说他幼年读书的事情,就像陈夫人给我泡的那杯茶一样的酽。
陈中伟说,除了那些调皮捣蛋的逸事,他对那个时期的印象已经很淡很淡了,但有三件事依然记得,而且颇堪玩味:古文,圣经,还有月湖钓虾。
即使是教会学校,从高小到初中国语课都是主课,而所谓的国语其实就是读古文。传统的方法读古文就是背,背不出来就打手心,陈中伟至今还能背得出许多古文,就是打手心打出来的。陈中伟说倒不是我提倡打手心这种惩戒方法,但就我个人而言,我那样顽皮,不打两下手心,坐不下来,也不肯好好学。幼年是很重要的打基础时期,把一些范文背得烂熟于心,即使一时不完全理解,但时间长了慢慢体会,就不知不觉学会了作文。陈中伟迄今写了十余部医学专著、130多篇学术论文,如果从作文的角度来说,还是得感谢当年打手心打出来的那些古文。
但教会学校真正的主课是圣经。外国人不远万里跑到中国来办学,不是帮我们扫除文盲或者启迪民智,而是为了传教。虽然到陈中伟上学的时候,教育权已经被中国人夺回了,但由于相沿成习的缘故,学校仍开设圣经课,而且是外国人用英语教的“原版”圣经。陈中伟当年最头痛的,就是圣经课,但事情就是那样奇怪:外国教士讲的那些教义一点都不记得了,但那一门绝对正宗的英文却让他受用终生。圣经里的英文,其实就是英语里的古文,无意中为他打下一个坚实的外文基础。由于小时候英文基础很好,陈中伟一直保持着用英文写日记和记笔记的习惯,即使是文革中开会、政治学习,也是用英文作的记录,结果被造反派发现了,差点给打成什么分子。但英文好,对一个学医的人来说毕竟是如虎添翼。二十世纪70年代尼克松访华后,我国医学界开始了和国际的医学交流,这以后陈中伟第一次出国,后来他担任了国际显微外科学会主席,迄今在国际医坛已作了五六十次学术报告,他从不用翻译,他那一口正宗流畅的英语一次次让外国同行倾倒。
到月湖竹洲读书的时候,陈中伟已经16岁,懂得了读书要紧,但他的天性还是贪玩。
月湖在宁波城中。绿杨堤岸勾勒出一泓碧水,碧水之中浮漾着一个玲珑的绿岛,岛上银杏参天,翠竹萧疏,这就是美丽的竹洲。
但是,在竹洲的这一年究竟读了些什么书,陈中伟已经全然不记得了。他所记得的,是在那一湖碧水中钓虾。
课外活动的时候,他就悄悄地溜到湖边。那时候,月湖的水澄澈透明,鱼虾很多。他弄了两三根小竹竿,向妈妈要了一团棉纱线,把大头针弯一弯做成鱼钩,这就可以钓虾了。他来到湖边,从石头缝里摸两只螺蛳,捣捣碎,把螺肉穿在上面,两三根竹竿下到水里,你就只管往上拎好了,半个小时可以钓一碗。放学后带回家把虾须剪掉,放点盐蒸一蒸,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就有一碗好菜可带了。
直到现在,忙里偷闲跑到郊区去垂钓,还是陈中伟的业余必修课,而启蒙课就是在月湖竹洲开始的。
陈中伟真正懂得用功、在他求学之路上留下深刻影响的,还是效实中学。
“效实”两字,语出赫胥黎《天演论》之“物竞天择,效实储能”,取“责效于实,期在可行”之意。效实中学是1912年宁波一帮有识之士,本着“以私力之经营,施实用之教育,为民治导先锋”的宗旨创办起来的。
陈中伟考取“效实”的时候,学校经过“抗战”期间的颠沛流离,已经搬回宁波复校了。虽说大伤了元气,但“效实”的师资力量还是相当可观的。记到教国语有方余甫老师,讲授古典文学十分拿手。算术有蔡曾祜,人称“蔡算术”,名气很大。教物理的是张先生,胖胖的英语老师也很不错,陈中伟在《圣经》的基础上又大有长进。史地老师是李贞旋(庆坤),后来做了很长一段时间校长。李老师给学生灌输民主、进步意识和共产主义思想,给陈中伟留下极大影响,但也使国民党很恼火,对他威胁恐吓,有一天,特务还给他寄过一颗子弹。陈中伟取得世界首例断肢再植成功后,“效实”曾经请他给母校师生作过一次报告。李校长看到当年的学生取得了成就十分高兴,还拍拍陈中伟的肩膀说,你还记得那颗子弹吧?陈中伟说,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啊。
在各门功课中,陈中伟最差的是算术,所以“蔡算术”看到他就不大喜欢。最出色的课程是生物学,生物老师戴希天也最偏爱他。陈中伟因为很小就接触了显微镜,从父母那里接受了不少医学基础知识,所以对戴老师讲的课是心领神会,看显微镜、画图就比其他同学快一点,课堂上回答提问对答如流。由于学得有兴趣,又得到老师的特别鼓励,陈中伟的生物课就学得特别好。此外,戴希天老师还拉得一手好提琴,他拉的小夜曲听得陈中伟如醉如痴,于是就拜他为师拉提琴。下课到戴老师家里去学琴,一个星期两次。有时候也请老师到家里去,陈家有钢琴,陈中伟的姐姐她们给他伴奏,好像开家庭音乐会一样。 时光如流水,很快就到了毕业的时候,该考虑考什么大学了。
那时候“效实”就有这么一句话,叫做“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也不怕”。效实中学是以数理化为骄傲的,前三名可以保送交大、浙大。那时候,还有一个纺织工学院也是大家都想考的热门学校。但这些都与陈中伟无缘:他不想考,也考不上。
陈中伟虽然刻苦,但成绩只有中等偏下。因为数理化他是比较差的,而生物、语文、英语是他的强项。学生都是这样的,哪一门课喜欢就学得比较好。因为数理化不好,所以总体平均起来就只有中偏下成绩。考大学的形势对陈中伟来说是十分严峻的。因为按当时的规定,考的是语文、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和英语你学得再好也是不考的。这一下陈中伟就惨了,强项没有机会发挥。陈中伟的志向是医学,最理想的是圣约翰大学的医科,他的二姐夫齐伊耕就是圣约翰大学毕业的,但没考上;浙大医科也不错,也没有考上。
最后,谢天谢地,总算没有名落孙山,差强人意考上了一个上海同德医学院,私立学校。
问候尹惠珠医生。上次在南美游轮上巧遇老友夫人, 已经8年多了. 希望尹医生愉快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