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也是世界“断肢再植之父”是陈中伟院士
除了这次被罚下乡以外,陈中伟也有自己心甘情愿下乡的。那是为了响应毛主席的“6-62”指示。
城里的医生响应毛主席号召去农村当“赤脚医生”,一般都是一年到一年半,轮流去。赤脚医生是不穿鞋袜的,但对城里医生来讲,鞋倒是穿的,因为走乡下的石子路,城里医生脚上还没有那么厚的老茧。但是走烂泥路,或者下雨天,还真是打着赤脚的。
陈中伟下的还是奉贤农村。农民对城里医生下来,是真诚的欢迎。陈中伟刚到的时候,当地干部介绍说:这位陈医生是大名鼎鼎的骨科医生。农民听错了,说,喔,陈医生是什么病都能看的“各科医生”,好极了。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一下子来了一大帮病人,什么病都有,弄得他哭笑不得。
农村的确是缺医少药啊。下乡的医生毕竟都是正规医学院毕业的,比农村的医生还是能够多看一些毛病,何况来了这么一个大权威。
但时间长了,也遇到了他这个“各科医生”所看不懂的毛病。双夏三抢的时候,抢收抢种抢管,收麦子,种水稻,管理农田。早晨起来,吃点泡饭加上黄瓜干,农民把黄瓜腌一腌,搁在屋顶上,要吃的时候,就是最好的佐菜了,一根黄瓜干一啃,几碗泡饭就下去了。麦子割完了就是拔秧插秧,成天泡在水里头,天气又热,泡在水里时间一长,手就肿起来了,肿到指甲旁边的皮都鼓起来了,指甲还会出血;同时其他地方的皮疹也出来了,这就是稻田性皮炎。农民来找陈中伟看,他却束手无策,不知道怎么治疗。书上没有,医学院的老师也没有讲过。
但是有经验的老农就有个诀窍,“去拿碗明矾水泡一泡”。真是四两拨千斤,陈中伟一听就明白了,这的确是个好办法。皮肤老是泡在低渗的水里,就是浓度比人体内的体液淡,医学上叫低渗,就是水往里头吸,所以皮肤就泡涨了,那么现在拿浓的明矾水来浸泡,一个小时一泡,高渗的明矾水就把组织液里的水吸出来了,很快就好了,也不出血了。这个知识书上没有读过,皮肤科专家也不知道,但从老农那里学到了,陈中伟真正体会到下基层下农村的好处了。另外,“6-26”指示,就是要医务工作者到农村为农民服务,送医送药上门,陈中伟真心诚意地这样做了。随便什么时候都出诊,晚上拿个电筒,吧唧吧唧走着烂泥路就去了,开始时田埂路走不惯,特别是下雨的时候,扑通就是一跤,有时滑到水田里,一身泥水,滑到田埂上墩一屁股泥。到了农民家里,坐也没办法坐,满屁股的泥嘛,怎么可以把农民家里坐脏呢?但是农民一点不在乎,搬过板凳就叫坐。有时诊断出是阑尾炎,赶快往县医院送,遇到生良性脂肪瘤的,那么就到县医院借几副手套,拿一个简单手术包来,床上一搁,汽油灯一盏就给他开掉了。
陈中伟刚下乡的时候,水土不习惯,其实也不是什么水土不习惯,就是跳蚤太多,没有咬惯的人,一咬皮肤马上起包,痒得不得了,抓破了就发炎,浑身像赤豆粽子一样。后来拿樟脑丸放袋袋里,或者把六六粉洒在床板上,慢慢就习惯了。
送女儿下乡锻炼陈中伟在乡下跟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久而久之就对农村,对农民有了感情。
他和农民的儿子沈祖元睡一个床。祖元好像从来不洗脚,睡在同一个被窝,小孩子睡觉不老实,睡着了脚一伸就伸到了陈中伟的鼻子底下,那就只好闻他的臭脚啦。
但这个孩子蛮朴实蛮热心的,他看陈中伟他们吃饭没有菜,就带着他们去摸田螺,捉田鸡,第二天大家就都改善了一下伙食。但是,三抢的时候是没有办法去的,一天的稻子割下来,后面的筋吊住,肿胀难熬,这是真生活。拔秧去,水田里有水蛇,摸黑的也看不见,忽然窜出一条水蛇,吓人一跳。有时候,一上午下来腿上蚂蟥十几条。
陈中伟体会到,农民真是辛苦。人家一辈子就在泥里水里干这个活,你一个医生,党培养了这么多年,你有什么好神气的呢?应该多想想怎样好好为人民服务!
医疗队下乡结束回到上海,陈中伟回到了洁白的病房,他觉得有一种特别轻松愉快的感觉,工作起来特别有劲头。他知道,这都是下乡的结果。
他从自己身上的变化,想到应该把女儿送到乡下锻炼锻炼。在乡下陈中伟和农民做了朋友,回城后和房东一家仍然来往。有一天,房东的女儿沈洪芳和沈水芳,也就是沈祖元的姐姐到上海来,陈中伟就跟她们讲:我女儿不大懂事,是不是冬天夏天到你们那里锻炼锻炼?她们说,好啊,我们欢迎啊,我们会待她好的,你放心好了。
过年的时候,陈中伟果然把女儿送到乡下去呆了3个礼拜。女儿从乡下回来后,问她乡下苦不苦?哎呀,她说这个乡下太好玩了,我以后还要去。原来冬天农民没有什么农活,而且结婚的特别多,一到结婚的人家,她一吃就是3天,从这家吃到那家。人家看到她是那个“各科医生”陈医生的女儿来了,对她特别招待,特别喜爱。她呢,在学校宣传队里唱歌跳舞也会一点,就给叔叔婶婶们表演一个节目,乡亲们就更高兴了,把她当宝贝囡囡一样看待。女儿说乡下太好玩了,比上海好玩,下次我还要去。陈中伟一想,糟糕,没有达到锻炼的目的,对女儿说那你三抢的时候再去一下吧。
这次下去她吃到苦头了,不但没有喜酒吃,还天天忙抢收抢种。有天割稻子的时候,不小心镰刀把膝盖地方割破了横横的一条,农民给她抓把烂泥一糊,也没怎么在意,结果感染了病毒,女儿得了个黄疸性肝炎回来了。黄疸指数也高,PT到1000多,是很厉害的黄疸肝炎。结果送到传染病医院去住了3个多礼拜才出来,人瘦得皮包骨。这下她知道了,农民苦啊,不是像冬天那么好吃好玩了,知道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了。
看到女儿那副模样,做父母的当然心疼。夫人尹惠珠一说起当年把十三、四岁的女儿送到乡下去割稻子,似乎还心有余疼。但陈中伟夫妇把对子女的爱藏在心里,他们相信眼下孩子虽然吃了点苦,但终归是有好处的。后来,她当了解放军,问她部队苦不苦?她说农民的苦都吃过了还怕什么苦?
十年文革的那些日子虽然不堪回首,但令陈中伟感到莫大欣慰的是,他始终没有放松对显微外科这项崭新技术的探求和实践。
2000年10月,德国慕尼黑技术大学的皮默教授邀请陈中伟参加他的一个私人纪念活动。皮默曾经到陈中伟这里进修过,说起来还有一点师生之谊。他也在陈中伟之后当过国际显微重建外科学会主席。这次,为了纪念他从事显微外科25周年,皮默邀请了全世界100对朋友夫妇参加他的纪念活动。费用都是他出,但他希望所有的老朋友都要讲一课,题目是“我的显微外科之始”。
如果从这个题目讲起,陈中伟从事显微外科已经30余年了。几乎从世界第一例断肢再植成功后不久,陈中伟就向当时在世界也是刚刚起步的显微外科技术进军了。因为他看到,再植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高质量的血管缝合技术,而要缝合直径不到1毫米的血管并保证不堵塞,单凭肉眼是无论如何不行了。
所谓显微外科,陈中伟给它下的定义是:“外科医生借助手术显微镜及精巧的显微手术器械,对人体细小的组织进行精细操作的手术技术。”因为细小的人体组织如小血管、神经、淋巴管等常常比棉纱线还细,单用肉眼是很难看清楚的,这样外科医生为了要缝接上述组织就需要借助于洞幽察微的显微镜。
回顾人类的外科史,从初期大刀阔斧式的截肢、切除术,经过按厘米设计手术的无创伤外科技术阶段,发展到现在按毫米甚至微米设计手术,而进入了精雕细刻的显微外科技术时期,经过了漫长的岁月。而手术刀一旦伸进了显微镜的视野,立即引发了一场革命,人类的外科技术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
陈中伟在一篇文章中,曾经作过这样的描述:
自从荷兰人列文虎克发明显微镜以来,已有400多年的历史,但把它用来进行外科手术操作,大约只有六七十年光景。最早将显微镜应用于手术的是瑞典的耳鼻喉科医生尼伦,他在1921年首先在手术显微镜放大下为患耳硬化的病人进行开窗手术以改善听力。但耳朵洞内空间有限,只能做比较简单的开洞减压手术。直到1950年眼科医生才把显微镜应用于精细的角膜缝合手术。至于显微外科手术对于小血管的缝合,那是1960年美国的血管外科医生杰柯勃森首先采用的,虽然大大提高了血管缝合后的通畅率,但在临床上仍未被引起重视与推广。
真正引起显微外科领域革命性变化的,是陈中伟和他的同事在1963年取得了世界医学史上首例断手再植成功之后。可以这么说,是断肢再植到断指再植的客观需求刺激了显微外科的发展;反过来,这项先进的技术又使好多不能做的手术,在显微镜下可以比较容易地完成了。这一崭新的技术使断肢再植术发生了质的飞跃,也使微细血管和小神经的手术连接成为可能,从而大大地拓展了由断肢再植成功而开始的人体重建外科的发展空间。
正因为如此,国际外科界公认陈中伟是世界断肢再植之父,同时又是国际显微重建外科的奠基者之一。
拓荒之路其实“奠基者”的别名是“拓荒”,如同“成功”之父是“失败”一样;而拓荒之路总是充满了艰辛和坎坷。
说来也是幸事,虽然最早从事显微外科手术的耳鼻喉科医生在全中国也只有凤毛麟角的几个人,但其中正好有一位是陈中伟的妻子,上海第一人民医院后来的耳鼻喉科主任尹惠珠。中国最早使用显微喉镜的就是她。陈中伟现在还在说,他最早尝试显微外科,还是向夫人学的呢。
但显微外科一进入再植领域,那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没有金刚钻,难揽瓷器活。首先是要有一套全新的器械。包括手术显微镜、显微缝合针线等全套显微外科器械。因为在放大了10倍以上的显微镜下,一般外科剪刀如铡刀一样大,一般外科缝针粗如钢钎,外科缝线就像缆绳一样,因此一般外科器械与缝合针线,就感到过于笨拙,根本无法操作。
但当时什么也没有,一片处女地。
开始时,为了得到一枚适合显外的特细的针,陈中伟就和同事们自己磨,真正以铁杵磨成针的功夫,把粗钢丝磨成特别细的针。这样的针一掉在地上就找不到了,即使轻轻往布上一插,针尖也会碰断。后来,陈中伟就经常跑医疗器械工厂,请医疗器械工厂的老师傅到医院来,决心与工人师傅一起设计制造出一套适合镜下工作、得心应手轻巧精细的工具和缝合针线来。
问候尹惠珠医生。上次在南美游轮上巧遇老友夫人, 已经8年多了. 希望尹医生愉快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