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最早的根本彻底的信仰是“自然”

在西方，古代宇宙学神话以上帝创世为主。除上帝之外的一切都可以用上帝作解，所以上帝是一个最根本最彻底的信仰。

而在中国古代，最早选择的根本的、彻底的信仰是“自然”。

宇宙天地，万事万物，都是自在自为的，不需要一个外于一切的创造者、主宰者。当然，自然中也有最大最强的存在物，这就是天。

古人说：“天大为物”，其“物”字有动物的含义。上古之人认为这个大物灵明不应低于人类，有精神和思维，至于它是否在道德和智慧上也高于人类，则未见得。

《尚书-泰誓》上集中说：“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把人类看作大自然进化或造化的最高成就，所说的“天地”不是神灵，是全宇宙的大自然。

《尚书》此文虽可能是晋代的伪作，但这句话所表达的观念则要早很多，而且是对后世有权威性影响的。

信仰自然，不等于没有神话，中国古人也有鬼神概念，只是认为任何鬼神也是自然的，是现实的，所以不是唯一的、不变的，而是有生有死，智能有限的，甚至以为：鬼神本是由人变成的，是“万物之灵”中的极品。

中国有完备学术性的自然信仰的产生比西方的上帝信仰早4、5个世纪，从这一点说，中国文化是比西方早熟的。大概可以考定，从最早的文字史料产生之时起，理论也有了。

最明确最完备的陈述是《老子》这部书，它的成书年代不晚于公元前3世纪。《老子》书中有一句宇宙学的名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那时候最明确地承认鬼神的一家是墨子，稍晚于孔子，其书有《天志》、《明鬼》等篇，但也不把鬼神看作宇宙的终极本根。到战国末期，儒家的大师荀子则明确地论证了万物自然之理，确立了无神论宇宙观。

现代流行的学术著作很少说清楚中国的自然信仰是远远超出西方传统文化的高级学术研究成果。很多人仍以为西学最高。

这两种信仰最本质的差异仍是对人类在宇宙中的地位看法不同。信仰上帝，则人是被动的、渺小的、低能的。人永远不能与上帝完全合一，甚至永远有负于上帝。

基督教的原罪说认为：人类的产生是始祖亚当、夏娃干了坏事的结果，但所谓坏事，不过是违背上帝之命偷吃智慧果。这是上帝信仰的逻辑的自然结论。

信仰自然，则人与一切存在事物，包括宇宙天地，在概念上是平等的可以较量的。甚至更进一步，若以宇宙结构的本原是元气，则人之死亡或成仙都是回归本原而与宇宙混而为一。

中国人的鬼神是可以战胜的，至少是可以诅咒的。这种信仰也造就了巫术和道教。

不能只看到巫术就认为中国人落后，其实中国先进的知识分子并不迷信。中国人以为天地是一对可以等量齐观的东西。天与地之间的距离不过十万八千里。万物（生物）和人生于其间。而人为万物之灵，与天地合德，称为“三才”。

明末清初，西方传教士来到中国，他们很敏感地抓住了两个信仰的根本差异，但却不能理解中西两种信仰是平等的信仰，都立足于深厚的、广大的理性文化。

性急的传教士们连利玛窦的策略性宽容都不接受，企图一刀切断中国传统，立即改变中国人的信仰，教人们皈依上帝。结果是一场惨败，康熙皇帝赶走了几乎所有来华传教士。

现代在文化史观念上持西方中心论或西方先进论的思想根源大概就是来自于其对上帝信仰的自命不凡和对中国东方自然信仰的未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