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自造的第一艘千吨级舰船是清代的“万年清”

中国自造的第一艘千吨级舰船是清代的“万年清”

第一号轮船建造

1867年11月7日,第二批受雇的洋员从法国来到马尾,与上批不一样的是,这次到来的洋员人数虽然只有4人,但均为高级职员,其中尤以原法国罗什福尔船厂的工程师达士博(Trasbot)的地位最为重要,这位法国人实际上是船政拥有的第一位真正的造船专家,也是船政第一位总工程师,对船政的早期设厂、造船均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达士博到任后立刻着手准备造船,在厂区江边搭建起临时的板棚,将从法国带来的船政第一号轮船图纸1:1放样绘制到地板上,手把手向中国工人讲解,日意格则当起了法文翻译,不厌其烦地向中国工人说明安装方法,“分行布线,细如茧丝,凡船身所有斗榫衔接处莫不有图,各不相混,曲直、尺寸志以洋字,令中国木匠一一辨识,俾按图仿造,可以不烦言而解”。

造船所需的船台也很快开始搭建,工人们用原始的打桩机,站在云梯上,数十人奋力拽动700斤的铁锤,将一根根长达6~10米的木桩慢慢砸入地面,夯实船台的地基,“星罗棋布,以固其基”,而后再在这块特别加固的地面上交叉叠放枕木,枕木间用长1米多、直径0.1米的铁钉钉连,架成一个前高5米余,后高半米余,长达76.8米的枕木船台,船台两侧另有巨木支撑。1878年12月30日,船政第一座船台大功告成,其余3座相似的船台也陆续兴工。

冬天的马江之滨,数里之内都可以听到船政厂区传出的打桩声,工人们喊着号子,拎动巨锤,夯实的不仅仅是船政的基础,也是近代中国迈向海洋的基础。

1867年12月13日,第一艘从法国装载船政订购物资的帆船到达马尾,数百人用了20多天时间,将火锯、钻铁机、劈铁机等一件件祖辈们完全没有见过的古怪家什,以及建造第一号轮船所需的铁片、铁条搬运就位。到了岁末,在香港等地订购的船材木料开始运到,日意格、胡雪岩从上海、江浙等地招募的129名工匠、水手,也陆续到厂,造船的先期工作万事俱备。

1868年1月18日,是一个永远值得中国人铭记的日子。这一天船政厂区旌旗猎猎,虽然时近岁末,马江之畔却还依稀是秋意怡人。船政大臣沈葆桢朝服冠带偕同洋员监督日意格、船政总工程师达士博等一起祭告天后妈祖,用这一极中国化的仪式开始了船政第一艘轮船的建造。沈葆桢与船政提调周开锡、夏献纶等一起将第一号轮船的第一截龙骨捧上船政的第一座船台,“闻者皆欢声雷动,手舞足蹈,出自至情”,从创议开始,历经4年光阴,从一无所有起家的船政开始了蒸汽舰船的建造。

晚于前二批洋员,德克碑在法国料理了机器装运等事后,于1868年4月11日带领最后一批外国雇员回到马尾,计洋员5人,工匠17人。连同此前两批到达以及其他陆续报到者,洋员共计45人,另有女眷8人,孩童4人,这批洋员工匠成了船政早期的技术骨干。不久之后,德克碑对屈居于资历、知识不如自己的日意格之下表示不满,两名洋监督的关系发生危机,沈葆桢倾向于支持日意格,德克碑遂离职前往西北投入左宗棠营中,日意格另雇法国海军军官斯恭赛格(Degonzac)作为自己的技术副手。

进入暑期,福建沿海多大雨、风暴,6月19日,船政面临了一次严重的自然灾害,晚上9点以后,西南风骤起,狂浪扑岸,正在营造第一号轮船的船台右侧前方,一块宽约130米,纵深30余米的江岸坍塌入水,形势岌岌可危。警讯传来,沈葆桢立刻亲率官员、夫役奔向江岸,在船台外围江岸赶钉入3层木桩加以保护,最终化险为夷,后来又将江岸全部改为石岸加固。从船政的建设来看,无论是人祸天灾,可谓历经坎坷,如若不是掌事者有坚定的决心,很可能船政事业几次就会中道夭折。

由于大量材料都是来自海外的现成品,第一号轮船的建造过程更类似于在外国技师指导下的装配学习过程,通过组装来熟练中国的工人。1869年2月7日,沈葆桢上奏清廷,报告第一号轮船的船身已经完工。在报告中沈葆桢用了大量细致的技术语言,对成果的来之不易做了说明。由于第一号轮船的结构是全木质,需要选用大量合适的木料作为船材,然而台湾的樟木产自深山,难以运出,总工程师达士博于是亲赴暹罗购买柚木。

1868年10月11日第一艘运木船“华德西乐”从暹罗运到柚木500余节,沈葆桢、日意格立刻组织第一号轮船船体施工,然而后续的运木船却迟迟不至,于是被迫前往厦门和香港的外国船厂商购木料,但是数量极为有限,“虽俱陆续到工,而撮壤涓流,随到随尽。”这种捉襟见肘、左腾右挪的日子过了2个月后,12月4日后续的第二艘暹罗运木船“麻勒阿三丁”到达马尾,运来用作船肋骨的曲木270余节,方木190余根,以及用作船壳板的柚木板360余片,缓解了燃眉之急。紧接着,12月10日第三艘运木船“安密俐”也到达,运来的木料更多,计有曲木1220余节,方木220余根,柚木板190余片,至此船政的木料储备终于充盈,不仅第一号轮船完全足用,还有大量木料可用于后续船只的建造。

木料到齐后,利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船体终于完成。可以设想,如果木料供应及时,第一号轮船的建造速度必定会更快。沈葆桢的报告中还特别记载了一个施工细节,足见船政大臣对于造船的认真、关注程度。

全船龙骨、肋骨搭建完毕,封船壳板时,由于尾部的肋骨非常弯曲,需要把船壳板也进行弯曲才能安装。洋员们在船台旁设立了一座特殊的筒形装置,将柚木船板放入筒中,封闭筒口,而后用锅炉向筒内供汽熏蒸船壳板,2个时辰后木板便柔韧如牛皮,“曲折随心”。

值得注意的是,就在1869年春天,船政大臣沈葆桢竟然开始自学起了物理(当时称为格致、格物),科举出身,满腹圣人经典的传统官员开始对西方科学孜孜以求,不能不说是一种巨大的转变,也可以看出沈葆桢任事的勤勉。对于操控如此近代化的工程项目,总理大臣自己如果能够拥有相应的基础知识,显然对于主持大局、监督洋员都有好处。在阅读船政所有相关书籍时,沈葆桢还上书军机处求助。对于如此好学的官员,军机处乐得助力,一下子给寄来了5套新印的物理书《格物入门》,沈葆桢逐细攻读,认为“较之前人所辑奇器图说、近人所刊重学数等书,尤切实晓畅”,申请再下发5套,以便组织船政中国官员学习。在船政学堂学生们传来的英文、法文朗朗读书声中,船政官员组成的学习型集体不是吟诗作赋、对月高歌,而是一起在刻苦攻读物理、高等数学,成了中国官场上的奇景。

1869年的春节船政厂区在繁忙中度过,除了随机器运到而陆续兴建的厂房车间外,大家的焦点都在第一号船台上那艘日益完整的轮船身上。从正月到4月上旬,“广招捻、钻各匠,捻灰、穿孔、塞罅、沤钉,铁匠打镶铁粱、铁胁、铁条等件”,将船体基本完成。4月至5月,一面制作安装桅杆、舵叶等件,一面在洋员的悉心指导下,将蒸汽机、锅炉安装进船体内,同时制造安装通风筒、螺旋桨等,第一号轮船的动力系统基本安装完毕。5月以后工匠们在已经竖立起的桅杆上搭建桅盘,在船头安装起锚绞盘,以及包裹船底的铜皮。至当年6月初夏季节,第一号轮船大功告成。

6月10日,模样初具的第一号轮船旁人头攒动。先期一日,原本在第一号轮船身下的船台枕木被撤掉,代之以木楔,此刻船体低俯在木楔胎架上,两舷被十余根撑柱抵住,铜皮包裹的船底外厚厚地涂抹着猪油、牛油、肥皂。船政大臣沈葆桢率提调周开锡等船政官员祭祀了妈祖、江神、土神、船神后,中午时分,在洋员总监督日意格指挥下,工匠们依序撤除船舷外的木撑,敲出船底剩余的木楔,天蓝色涂装的第一号轮船乘势划向江面……“一瞬之间离岸数十丈,船上人乘势下碇,抛泊江心,万斛艨艟,自陆入水,微波不溅,江安无声,中外欢呼,诧为神助。”

船政大臣沈葆桢亲自为第一号轮船命名,称为“万年清”,寄寓着无限深意。此时,船政厂区内,举目还大都是低矮的临时板棚,就在这样艰苦、简陋的条件中,中外努力建成的第一号轮船问世了。

“万年清”

“万年清”属于船政五年造船计划中的150马力大轮船,船型上大致可以归纳入炮舰一类。对于“万年清”军舰设计的来由,从目前所能掌握的史料中只能模糊地得到在法国设计这一大致印象,2006年根据中国海军史研究会庄彦先生的发现,“万年清”军舰的设计母型很有可能就是法国的“拉莫特·毕盖”级(La Motte-Picquet)炮舰。

China-self-made-thousand-ton-ship-named-Mannen-Qing-Dynasty(图:沈葆桢向清廷奏报时附呈的“万年清”舆图,现藏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

“拉莫特-毕盖”级炮舰是法国开工于1858-1859年间的一级蒸汽军舰,同级共建造了5艘,排水量687吨,舰长54.55米、宽8.52米、吃水3.22米,装备1台蒸汽机,功率虚数150马力,实数570马力,航速7.9节。这级军舰船型上很类似风帆时代著名的快速船型–飞剪船,外形修长优美。“万年清”从外观上看与“拉莫特·毕盖”几乎一模一样,但又并不是单纯的按样仿造,“万年清”在尺寸、吨位上都进行了扩大,这一点就是为了满足左宗棠提出的兵商两用目的,在原本炮舰的设计上增加货舱,以便同时具备炮舰和货船双重身份。

“万年清”舰的排水量达到1450吨,几乎是母型的一倍,舰体水线长68.02米,全长76.16米(不含舰首的牙樯,即斜桅),也大于母型,但是“万年清”的舰宽8.9米,与母型相近,舰宽不动、加大了长度,使得“万年清”更为修长。吃水方面,“万年清”重载时舰首吃水4.03米、舰尾吃水4.64米,这样的吃水在国外而言并不是很深,但是当时中国沿海港口大都没有过机械疏浚,水深较浅,“万年清”4米多的吃水对于很多港口而言已经是天文数字了,这一点也成为后来“万年清”遭受诟病的原因之一。

根据船政5年计划,第一号轮船“万年清”的蒸汽机和锅炉以及配套机械都来自海外,由日意格、德克碑采购而回。由于运输途中在海上航行旷日持久,运到之后搬运又耗费了40余天时间,机器长期封闭在船舱内,受海汽熏蒸生锈,经过拆卸刮修后才安装上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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